辰时雪

一条咸鱼锅底烙

【史俏】天明

拖了许久的脑洞……总觉得这个梗被写成了奇奇怪怪的样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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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上)

 

那烛芯许久未剪了。长久烧灼的部分蜷缩成焦黑而凌乱的一团,发出轻微的噼啪声,烛火便随之不稳地曳动起来。

 

俏如来的侧脸在烛火中显得明暗不定,在那一阵不稳的晃动中,他握着的笔尖也凝滞了片刻,墨水在纸笺上一点一点洇开,将最后一个字吞噬进去,正如他不可言说的心事。俏如来搁了笔,垂下眸子,将纸笺缓缓凑近烛火。

 

那些字迹在微微跳动的烛火间闪烁着,随着火焰的靠近,渐渐被映得一片明亮,随即在灼灼的亮光中卷曲萎缩,湮灭成灰。

 

史——艳——文——

 

余烬四散。

 

在一片尘灰中,他终于轻声道:“爹亲,中秋快乐。”

 

彼时中秋已过了两日,只是中秋当日俏如来与雪山银燕尚且事务缠身,奔波在路上,根本没有这般静坐的心思。佛劫降临,他每日操烦,未敢有片刻稍歇,只有在这样静默的夜晚,才能稍稍放纵自己的心事。

 

俏如来推开窗子,却见天际月色莹然,那一轮明月虽然不若中秋时的明亮,却反而更为饱满了几分。

 

魔世的历法与人界不同,节日也与人界大相迥异,爹亲又是否还记得今日是中秋呢?此刻的爹亲,又是否与他一样,正在望着这一轮明月呢?

 

俏如来垂下眼来,自失地笑了笑。是了,魔世的月与这里可不是同一轮。这是斩断了所有联系的、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。

 

刚从魔世回来的时候,他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魍魉栈道上的情形。史艳文的每一句话都牢牢地烙在他心底,但每一次回忆都是一场血肉模糊的惨伤。如同宫本师尊死去时一般,当他不断揭开那个疮疤,到最后,它就不会再痛了。俏如来面无表情地想着,告诉自己,爹亲已经死了。

 

只有这样,他才能压抑那些滋生的渐长的东西,并且将它们永远埋葬在心底。

 

是何时发现的呢?

 

或许是魍魉栈道生死一线,或许是魔世时的相互扶持,或许是在走上爹亲走过的路时,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,又或许是多年成长中模模糊糊的孺慕仰望……

 

只是,他怎么能呢?他又怎么敢呢?

 

当他无法控制那些冤孽在自己心头滋生的时候,他甚至不敢正视父亲的眼睛,那双眼中的坦荡与温柔简直让他无地自容。父亲教导他,包容他,爱护他,他却对父亲生出了见不得光的感情,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。

 

那是他的原罪,他终其一生也无法脱下的枷锁。

 

“爹亲……”

 

俏如来有些茫然地咀嚼着这个称呼。史艳文三个字在舌尖盘旋,在无人知晓的寂寂长夜里,这个名字曾无数次在他心头盘旋,在蘸满墨的笔尖凝注,但他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,也吐不出口。只要一说出口,便是罪孽。

 

他的心事终究不能如同那张纸笺,只要撕碎了焚烧成灰,就能将那些笔端风月万千罪愆,尽数湮灭。

 

桌上的烛火被忽来的夜风吹灭,屋内陷入一片黑暗。俏如来站在窗边的那道分界线上,半个身子沐浴在月色的柔光中,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里。他仿佛惊觉了一般,这才发现自己扶在窗棂上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握得指节发白,略微酸痛。他松了手,“啪”地一声合上了窗扇,像是在躲避那些并不耀眼的光芒,将自己深深掩藏在阴影中。

 

院中繁茂的枝叶沙沙作响,未曾关紧的窗扇随风发出沉闷而压抑的的撞击声,一声比一声沉重地叩击在他心底。

 

等到明天……他仍是那个理智而从容的俏如来。

 

只是,这夜晚竟那样短,又那样长。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睁眼到天明的,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等待、又是否能够等待史艳文归来的那个天明。

 

 

 

(下)

 

“精忠。”

 

史艳文低声回应,那声音像是喟叹。

 

他如何不知,将俏如来独自一人送回人界,即便活了下来,对他而言又会是多大的伤害?

 

只是生死关头,电光火石之间,他仍旧作出了这样的抉择。

 

抛开那些对于俏如来主持大局,维护中原稳定的希望以外,他只是单纯地希望俏如来能够活下去,然后回家,仅此而已。他没有想过自己能活下来,也明白独活对于俏如来而言将会是怎样的煎熬。于公,俏如来已经成长为中原不可或缺的领导者;于私,他想要把最后的希望留给自己的孩子。但这种私心,又未尝不是一种自私。

 

他为俏如来的成长感到骄傲,却又为自己不能在尚有能力的时候帮助他而感到愧疚。但是,没有任何一刻能够及得上在听到俏如来平静而压抑地道出“是我害死了爹亲”时的心痛。

 

短短几个字,几乎要把他的心绞成两半。

 

他对俏如来的心魔并非毫无所觉,却一直并不挑明,也不作回应。他本来打定了主意,不管俏如来过不过得去那个坎,这件事只要他这头一直压着,这样一年一年地熬,渐渐地该不该也都能淡下去了。但在那一刻,他突然觉得,自己曾经囿于的那些东西,血缘、辈分、他人的言论……其实都无所谓了。只要俏如来能够平平安安的,欢欢喜喜的,是什么关系、是什么身份,又有什么所谓呢?

 

史艳文从魍魉栈道回到魔世之后,魔伶公主曾经来找过他。

 

那时俏如来已经回到人世许久。在魔伶的话中,史艳文才知道,她还派人去找过俏如来,想要把他带回来——不过这也并不意外。

 

真正让他意外的是魔伶给他的玉牌。

 

血纹魔瘟的施术者在玉牌上布下另一个法阵,滴上受术者的血,就能通过魔瘟的感应,凭借玉牌得知受术者的一言一行。

 

“但我现在不需要了。”魔伶将玉牌给了史艳文,“我放弃了。”

 

俏如来回到了中原,不会再回来了。即便是还有相见的机会,俏如来也终究不可能再为她停留——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。纵使心里有万千不甘,但既然决定放手,她便做得干脆利落。

 

那玉牌她还是不舍得毁去,便将这带有俏如来一滴血的玉牌给了史艳文,权当归还,也是断了念想。更何况,毋庸置疑,史艳文必然也非常关注俏如来的现状。

 

不告而听,无异于窃。但史艳文也不知自己是出于怎么样的心理,不愿断了这一丝联系——说是因为关注俏如来的安全、关注中原安危,但史艳文心里很明白,他所想的并不完全只是这样而已。

 

史艳文很少听到俏如来提及自己。俏如来在苦苦压抑着,他很清楚,他太清楚了。所以,极少有的每一次提起“爹亲”二字,都是极致到无法压抑的痛。不管是亲人零落,还是肩上几乎要不堪重负的重担,俏如来一直在咬牙支撑着,不愿泄露任何一丝的软弱。

 

史艳文常常在想,如果他能陪在俏如来身边就好了,至少,俏如来还能有一个地方能够依靠,能够放下那些背负着的东西,哪怕只是片刻也好。

 

而如今,他尤其这样渴望着。他想要想要告诉俏如来自己的心情,想要在他身边,静静地抱一抱他。

 

也许是明年,也许是后年……但总有一年,他会回到俏如来身边,与他月下对酌,与孩子们一起,共赏这轮团圆月。

 

这一天,不会远了。

 

他是这样坚信着。

 

“精忠,天亮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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