辰时雪

格局不当。

秦机子说出那句话的时候，莅阳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意外。她只是转过头来，静静看向谢玉。谢玉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，避开了她的眼神。

浦芳园池水环抱，是聚财聚福之意。可是这池眼偏了两分，格局却又大大不同了。

——不是聚财聚福，而是聚灵。

但池子小，效果极为有限。腰眼正对府中，是为聚宅内灵，不聚宅外灵。

当年莅阳初降驸马，移居谢府，尚存着年少时的几分性烈如火。池子建好时，谢玉曾为它取了个名字——锁清池。只是下人提起时，莅阳便横眉立目，极是震怒，因此这名字便无人敢于提起，只管它叫荷花池。

那时莅阳性烈得很，谢玉唯恐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，故而费尽心思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。莅阳虽然不明就里，但心知肚明这池子必定有什么猫腻。否则，谢府自有霖铃阁外围一大片湖水，亭台水榭一应俱全，何必另外挖一个池塘，莅阳原也不算钟爱荷花。

——锁清池，锁情池。不管莅阳这颗心在何方，是生是死，他都要牢牢把她锁在身边。

不过，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去了，他和她的孩子们也都长大了。这么个池子，填了也就填了罢。

“既然如此，那便命人将池子填了，给你改做花圃吧。”

莅阳并未应是，也不反驳，只是盯着他看了片刻，目光慢慢柔软下来，无声地叹了口气，转身去了。

请这位秦老先生上门，本是为了景睿的亲事。如今正事已经谈完，寒暄片刻，谢玉送客出门，回来却径直来到正房，不出意料地看到莅阳手持银剪，正在亲自修剪枝叶。看到谢玉走近，便把剪子放到了一旁的托盘中，取过湿毛巾净了手，转向他的方向，眼神平静，似乎在等他开口。

谢玉一生中虽不算能言善辩，但治下禀上、迎来送往哪一个不是靠的这张嘴？可如今面对莅阳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，更不知自己来这里找她，原是为了什么。沉默了半晌，这才几步上前执了她的手，犹疑道：“莅阳，我……”

莅阳的手掌在他手中微微挣了挣，但终究没有抽回。莅阳未曾开口说一个字，但谢玉却似已明了，止住了话头。

他松开手，平静无波地，似乎只是叙述着一个事实。

“再来一次，我还是会这样做。”

不管是得到你，还是锁清池。

他转身离去，将要走出院门，却听到莅阳在身后唤了声：“谢玉。”

谢玉停下脚步，却没有回头。身后许久不曾再有声音，他便知道，她的声音不会再响起。

他大步离去。

或许他们之间永远都只能是这样，只有沉默和欲言又止。正如莅阳在他枕边这么多年，从不推拒，也从不向他敞开心扉。

这么多年过去，他们对彼此渐渐变得平和，不再如当年那般尖锐。他们有了孩子，孩子们也渐渐长大，填补了宁国侯府清冷的空白。他们之间到底有几分恨几分情，是什么样的情意，他都不知道，也不想去猜度去分解。

无论是怎样的一辈子，终归是他和她痴缠不解的一辈子。

只属于他和她的一辈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