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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跌跌撞撞,筋疲力尽,却仍旧疯了一般往前方狂奔着。无边无际无星无月的夜幕沉沉地压落在他的背脊上,压得他仿佛要喘不过气来。心中似有一团烈火灼烈地左冲右突,他却依旧觉得空空荡荡的。那是从未有过的痛楚惊惶,仿佛……要失去什么一般……
绮妹,绮妹……
你千万……千万要平安啊……
他恍恍惚惚地,只觉那些过往在心头盘旋不绝,缠绕不休。他几乎是有些惊讶地发现,那些点点滴滴的细碎小事,他竟丝毫未曾或忘。
>>> 2
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是如何声嘶力竭。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渐渐流逝,抓紧被单的手渐渐松开,颤抖着,不知道想要抚触到什么。
耳边的声音模糊远去,她仿佛陷入无悲无痛无垠的虚空之中。也许那就是生死的边缘吧,她淡淡地想着,却未曾有过丝毫的惊诧与悲伤。
终究是不能再见了,青哥。
>>> 3
他还记得那年她犹在襁褓,他小心翼翼地从长公主手中接过她,小小软软的身子那样柔弱,仿佛一碰就会碎掉。从那时起,他便在心里发誓,他要好好保护他的小妹妹。
他还记得她总喜欢捉着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后,总是被长辈们笑言走到哪里都甩不掉,但他内心却是欢喜的,为着她眼中毫不设防的依赖。
他还记得她第一次绣了手绢儿,扭捏了半天塞到他怀里掉头就跑。他后来才知道是谢弼笑话她绣的难看,可他不觉得,一点也不。
他还记得他为她折下暮春的桃花,她低头微笑,脸颊红彤彤的,瞧着竟比那花儿还艳。
>>> 4
她还记得那年小雪初霁,小小少年初有些挺拔的身躯立在庭前,对她微笑有如暖阳,直直射入她的心底。从那时起,她便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,依靠着他。
她还记得她只是随口一提,他却费尽心思为她做了一个藤编的秋千,推着她荡啊荡啊仿佛能飞到天边去。
她还记得他笨拙地为撒娇耍赖的她拭泪,想要哄她却抓耳挠腮讷讷不成言,反而逗得她破涕为笑。
她还记得新婚之夜红烛高照,她隔着渐渐掀起的红盖头,看到他温暖如初的笑颜,一如当年。那,是她一生的良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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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他却渐渐地忽视了她,那么久那么久。
是什么时候开始,她的眼中常常轻含愁绪?
是什么时候开始,她总是望着来去匆匆的他,欲言又止?
她正孕育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,但他们却聚少离多。他让她担心,让她心痛,让她独自一人面对怀孕的辛苦与不安,终究是他对不起她。
二十多年亲如一家的假象撕破,刻骨恨意中,他却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混乱中惊慌失措的她。不能割舍,那么多年的记忆,如何能连着血肉生生剜去。
>>> 6
可是,他们之间是何时开始变的呢?
是什么时候开始,他越来越忙,为父亲做事,随父亲应酬……他们之间相处的时光竟是越来越少。即便是得知他要为人父了,他也不过是欣喜之后便匆匆离去。他外出得越来越频繁,带伤的次数越来越多,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。想要牢牢攥住他留住他,可最后能留住的,却只有空无一物的掌心。
直到睿哥生日那夜,一切,终于轰然倒塌。除了腹中未出世的孩儿,他们之间,还剩下什么呢?
终究是不可能了,不如便就此撂开手吧。
只希望他能少念着她一些。这样,他便不会那样痛了。
孩子,她的孩子。是她没有照顾好他,却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平安地降生在这个世界。
她的意识渐渐昏沉坠落,坠落,直至那无边无际永生永世的黑暗之中。
>>> 7
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小小的襁褓,仿佛看见那时的她。那样小小的柔弱的身躯早已抽长,花骨朵一般绽放开来。只隔着薄薄一道房门,他却再也触不到她,永远永远。
他仰天悲鸣,眼中似要淌出血来。
>>> 8
婴儿的啼哭声,响彻夜空。
END